自佛教传入中国后,大规模的佛经抄写活动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书法艺术的发展。书法作为经文的重要载体,在发展过程中因受到佛教思想的浸染,而极大地丰富了自身的内涵。本文拟从“妙悟”“空静”及禅境等方面,谈谈佛教禅宗思想对书法艺术产生的重要影响。
一、妙悟:书法家创作的灵感契机
“顿悟”的存在,即让人脱离现实世界的烦扰,恢复内心的本真状态。慧能说:“故知一切万法,尽在自身心中,何不从于自心,顿见真如本性!”[3]“顿悟”说在发展的过程中,逐渐被文学吸纳、融合,不再局限于佛教的范畴。魏晋南北朝时期,统治者极力推崇禅宗思想,士大夫却深受老庄思想影响。在两种思想的碰撞下,“妙悟”说逐渐被人们接受,成为中国美学理论中的重要命题。严羽在《沧浪诗话》中,将“妙悟”从禅道引入诗道,使得“妙悟”一说得以升华,并逐渐走向成熟。南宋时期,“论诗如论禅”已成为一种共识,严羽也肯定了禅诗互通的思想,在《诗辨》中曾论述:“大抵禅道惟在妙悟,诗道亦在妙悟。……惟悟乃为当行,乃为本色。然悟有深浅:有分限,有透彻之悟,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。”。禅道离不开妙悟,诗道亦是如此,“妙悟”的关键在于“悟”字。而“悟”的程度有深浅,是由于个人程度的不同,决定了作诗境界的高低。严羽的“妙悟”说是在前人基础上,重新构建的理论体系,他将“妙悟”从禅宗中剥离,并确立为诗歌创作中达到最高境界的重要因素,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“妙悟”说在文学发展过程中,逐渐被吸收融合,进一步地渗入到其他艺术创作之中。
二、“空静”:书法家创作的精神状态
“空静”一说源自于禅学,又在美学的发展中丰富了内涵。禅宗思想中,“空静”的状态主要源于对现实世界的消极认识,人们要避开世间苦难的侵扰,就要排除妄念,保持空明的心境。在文学层面上,“空静”则成为文学家和诗人创作中的一种状态,其改变了原本的消极意义,成为文人创作过程中的有利因素。受禅宗思想影响的文人在进行创作时,往往能从生活的桎梏中挣脱开来,感受到超脱世俗之外的洒脱。在文学创作时,或是进行其他艺术创作时,创作者更加注重内心世界的“空静”,并将之与外物进行观照,以突破现实世界的束缚。将“空静”的状态放到书法艺术的创作中,书写者就可以不受外界的干扰,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归于平静。在创作时挣脱当下之事,超脱眼下之景,开拓出更加深远的意境。历代书法名作的产生,都离不开书写者“空静”的内心状态,只有使自己的精神状态归于平静,才能够将书法艺术发挥到极致。“空静”状态在创作过程中间断性出现,使创作者从纷扰的现实世界中暂时逃离,更加清晰地领悟到自己的感受。历史上许多的书法家都提到过“空静”状态之于书法创作的重要性,王羲之认为“夫欲书者,先乾研墨,凝神静思。……意在笔前,然后作字”[7];欧阳询在其《八诀》中提到“澄神静虑,端己正容,秉笔思生,临池志逸”[8];虞世南则在《笔髓论》中论述书法写作的“契妙”:“欲书之时,当收视反听,绝虑凝神,心正气和,则契于妙”[9]。可见在书法创作中,只有进入忘我的精神状态,排除私心杂念,无视现实喧嚣,方能够达到“意在笔前”的状态,从而在内心构建出字的笔法态势,执笔挥墨间展示出书写者幽深高远的境界。
三、禅境:书法作品中的独特意境
书法中的笔墨处对应为“有”,无笔墨处则对应为“无”,有无之间相得益彰,而如何通过“无”处展现其精妙,就成了重中之重。宗白华曾提到过国画与西洋画之间的差别,西洋画满而中国画空。西洋画要将整幅画填满不留一处空白,而国画的无色处才是整幅作品的精妙所在,是画家的匠心独运。留白处虽视之空无一物,但却灵气空行。山水画卷,空处既可是白云烟波渺然无踪,亦可为千里江雪人迹罕至。许多画中皆刻意虚空背景,为的就是能够突出画作中想要表现的主旨,从而达到对内容更为细致的雕琢。“所以中国艺术意境的创成,既须得屈原的缠绵悱恻,又须得庄子的超旷空灵。缠绵悱恻,才能一往情深,深入万物的核心,所谓‘得其环中’。超旷空灵,才能如镜中花,水中月,羚羊挂角,无迹可寻,所谓‘超以象外’。……这不但是盛唐人的诗境,也是宋元人的画境。”[11]画境正是在空灵中方得升华,在有无相生间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艺术境界,书法亦是如此。最高的艺术,要注重构建“无”这一意象。现实存在的“有”极易观测,而“无”却极难被感知。书法中“有”的是书法作品的本相,“无”才是书写者通过作品传达内心所感的关键,这便是书法作品在视觉直观感受之外,更高层次的意象表达,即中国书画之境界。想要准确地探知一幅书法作品中所传达的意境,就要观“有”而知“无”,通过对作品的细致观摩,深入探究其中所表达的内涵,从而获得一种壮阔高远的艺术享受。